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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仞遙楞了一會兒,才明白過來,他剛剛似乎是被顧奴調笑了。

將飛魚船的船票攥到手心裏,謝仞遙半天也沒想出來該怎麽去應對他這句玩笑話。

他們正走在一條小街上,有趕路的行人跑來,擦身而過的瞬間側目去看顯得有些奇怪的兩人。

“而且我是個奴隸,”所幸顧奴沒讓他不知所措太久,“本就是最下/賤的東西,哪裏有資格被正經宗門收為弟子。”

他垂下眸:“師兄身份尊貴,帶著我面上無光,不願意帶我走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我沒有這麽想,只要你願意,我們過幾天就走,”他這話裏實在太多心酸,謝仞遙最聽不得這種話。他語氣有些急,將懷裏藏了許久的紙遞給了顧奴,“我連你新名字都想好了。”

顧奴接過紙條,看見了上面並不怎麽規整的字——顧淵峙。

他低頭看字,半晌沒有反應,謝仞遙看不清他的表情,也不知他喜歡不喜歡:“這個名字取自淵渟岳峙之意,你要是不喜歡,自己取也行。”

他聲音在夜色裏有些莫名的溫柔:“哪裏有人用奴字當名字的,怪不正經的。”

“奴隸市場的人名字都帶奴字,”顧淵峙將紙條收了起來,仰起頭朝謝仞遙笑了笑,“謝謝師兄,我很喜歡。”

謝仞遙聽他這麽說也有些開心,他嗯了一聲,沒註意自己早不自覺彎了的眼:“你喜歡就好,走吧。”

*

飛往懸鐘大陸的飛魚船三日後出發,三日後天未亮,落瓊宗一行人就離開了住了近小半個月的宅子。

宅子東邊的側房裏供著一座瘸了腿的菩薩,臨走前王聞清裝模作樣地拜了拜,給菩薩上了半截樹枝權當香:“菩薩道友,商量個事,保我和徒弟們一路平安,千萬別像你一樣缺胳膊少腿。”

游朝岫站在王聞清身後,乖巧認真地學著他彎腰點頭。衛松雲看了看菩薩頭頂三寸厚的灰,又瞥了眼他狗腿子的師尊師妹,默默地挪到了謝仞遙身邊。

謝仞遙早已看清他們宗門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,他正和唯一正常的顧淵峙交代:“師尊帶著小岫,你帶著松雲,我自己一人,分批上飛魚船。出了這個院子後,直至到懸鐘大陸前,我們都不認識,明白了嗎?”

顧淵峙點了點頭,謝仞遙見王聞清和游朝岫也圍了過來,繼續道:“師尊,長寧宗的人主要找的是我。如果我被發現,你們千萬要冷靜,不能沖動地上來救我。長寧宗人多勢眾,我們都被捉走了才是真的完蛋,你們只管繼續走,回到落瓊宗後再想辦法。在這之前,我會努力地活著。”

如果顧淵峙沒有弄到飛魚船的船票,這也是謝仞遙的辦法——他先跟著長寧宗的人走,讓王聞清回到宗門後再想辦法,總比他們被困死在這裏強。

謝仞遙見王聞清勾著頭不答,又問了一句:“師尊能答應我嗎?”

王聞清拍了拍自己遮住了紅發的帽子,敷衍道:“記住啦記住啦。”

謝仞遙彎了彎眼,鼓勵道:“我相信師尊。”

王聞清被他笑得一怔,回過來神後呲了呲牙,拉著游朝岫,惡狠狠地對謝仞遙道:“先走了!”

謝仞遙看著他們離開,就在王聞清踏出院子門後,突然轉了身。他神色早變成了洋洋得意,像是剛剛成功騙過謝仞遙一樣,伸出來一根手指囂張地搖了搖:“不過是個長寧宗,還不至於讓我徒弟被捉走。有師尊在,一根手指頭搞定,你瞧著吧!”

他說完這句話後,揣起來游招娣就竄。

謝仞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,過了會兒後,他對身側的顧淵峙和不情不願的衛松雲道:“你們也該走了。”

等顧淵峙和衛松雲走了半炷香後,謝仞遙最後看了一眼斷胳膊的菩薩,也離開了院子。

飛魚船就停在槐寺鎮外八裏處的一片湖泊上。

兩片巨大的魚鱗籠罩下,它幾乎蓋住了一整片湖,岸邊的柳樹在它的襯托下,比新生的螞蟻都要渺小。

謝仞遙站在湖邊,仰頭去瞧飛魚船龐大“魚肚子”上昳麗的青綠彩繪,彩繪之上,飛魚船的“魚嘴”大張,長長的舌頭從嘴裏伸出來,一直垂到岸邊。

這是飛魚船唯一的入口,鮮紅的舌頭上鑿著臺階,這舌頭太栩栩如生,瞧著有些詭異的美感。人群卻對此見怪不怪,有條不紊地順著臺階而上。

謝仞遙看了一會兒,跟在人群中上了舌頭,他猛一踏上去,就覺得腳下一陣蠕動,但這蠕動卻像是幻覺,謝仞遙還沒仔細感受,就已經消失不見。

見身旁的人都神色如常,謝仞遙也沒露出驚訝的神色,他順著舌頭進了魚嘴後,往裏面看去,就是一個個密密麻麻的房間了。

有長寧宗的外門弟子穿著白鶴宗服,守在入口處收船票和發放房間號。

謝仞遙安安靜靜地順著人群往前走,不多會兒就來到了長寧宗弟子跟前。

他將手中黑色的玉滴船票遞給長寧宗弟子。

長寧宗弟子接了票,勾著頭在靈紙上劃了一道,遞給了謝仞遙一個白色的玉牌:“你住五層,往前走是樓梯,進去吧。”

“對了,”謝仞遙結果玉牌後還沒有走遠,就聽到長寧宗弟子問他,“見過一個紅發老頭帶著四個人嗎?其中一個格外好看。”

謝仞遙攏在袖子裏的指尖撥著玉牌玩,聞言彎了彎唇,回過身溫聲回他:“未曾見過。”

*

謝仞遙的玉牌上刻著“九十”兩字,他上了五層後一路順著廊檐找到了第九十間房——房間不大,除了窗戶下一張小小的桌子外,就剩下一張“孤苦伶仃”的床。

連個衣櫃都沒有。

謝仞遙摘了鬥笠放到桌子上,剛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,就聽到了兩道輕叩聲。

不是房門,聲音竟是從床裏傳來的。

謝仞遙微微側目,看向了床。

似乎是知道他的反應,輕扣聲急促了些。

謝仞遙這才聽清是指尖扣墻壁的聲音,一條飛魚船一趟能帶兩萬多人,房間挨著房間,稍微做點什麽,隔壁都能聽到。

謝仞遙順著聲音,小心翼翼地往床邊貼去,特膝蓋剛碰到床沿,就聽到一聲:“師兄?”

是顧淵峙的聲音。

略有些低沈的聲音貼著墻壁,從縫裏蕩悠悠地攥到了謝仞遙耳邊,讓他楞了一下,也讓他放下了滿身警惕。

謝仞遙也學著那邊爬上了床,貼著墻悄聲道:“這麽巧,你怎麽住在我隔壁?”

他這聲音太煞有其事的小心,惹得顧淵峙一聲輕笑。

另一間房間裏,顧淵峙半靠在床裏面的墻上,長腿極為閑適地搭在床沿邊。他眸色半斂,臉上沒什麽表情,一時瞧上去竟有些震人的邪氣,但說出來的話卻奇異的割裂,是謝仞遙最喜歡的正經乖巧:“也許是我和師兄有緣分吧。”

“哦,”謝仞遙聽到他這話,又問,“那你知道師尊和小岫在哪個房間嗎?”

顧奴撥著房牌下墜著的流蘇穗,動作像是挑逗:“他們在三層八十三房。”

“師兄,”謝仞遙聽到顧淵峙的聲音從薄薄的遠方傳來,“衛松雲不願意跟著我,去找師尊了。”

謝仞遙一楞,下意識地問:“你們兩個鬧矛盾了?”

“師兄,我不欺負小孩,”顧淵峙右手掌心打開,左手一松,玉牌就落到了他掌心裏,被他修長五指輕易攥住,“他自詡讀書人家的小孩,跟著我這種奴隸出身的莽人,算是折辱,自然是不願意。”

死了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?謝仞遙這話肚子裏轉了一圈,沒有說出來。在他眼裏顧淵峙和衛松雲一樣都是小屁孩,於是謝仞遙溫聲道:“你別這麽想,回頭師兄幫你說說他。”

“你倆都是年紀差不多大,除了做師兄弟,也可以做小夥伴,”謝仞遙老好人地勸著,他想起來什麽似的,“對了,你自己住一間屋子別怕。”

顧淵峙被謝仞遙這通哄孩童的話弄得一時說不出話來,他眼皮在“小夥伴”這三個字裏狠狠地跳了跳,半晌問出了一句堪稱冒犯的話來:“我要是害怕,師兄來我屋裏陪我一起睡?”

謝仞遙也很誠懇:“那不行,你忍忍吧。”

他說完這句話,就沒在聽到有任何回答了。

謝仞遙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似乎哪句話惹了顧淵峙不快,但他於這方面向來有些遲鈍,想了半晌也沒想太明白。

秉著師兄不和小屁孩計較的寬容,謝仞遙蜷起指尖,學著顧淵峙最初的樣子,敲了敲墻壁。

沒有任何回答。

謝仞遙剛想開口問你生氣了嗎,就感受到船身一陣強烈的晃動——飛魚船起飛了。

呼嘯的風聲自窗戶外猛烈又突然地響起,驚得謝仞遙往床裏縮了縮,奈何風聲越來越尖銳,隨之而來的是快速升空帶來的失重感。

謝仞遙在現代就有些恐高癥,想象著此時飛魚船外面的世界,他用被子將自己蒙起來後,才好了些。

顧淵峙那邊還是靜悄悄的,謝仞遙靠著墻壁,在搖搖欲墜的黑暗裏,不知什麽時候就睡了過去。

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,是被顧淵峙敲墻壁的聲音弄醒的。

謝仞遙睡得迷迷糊糊,也伸手拍了拍墻壁,聲音有些懵:“怎麽了?”

墻那邊,顧淵峙頓了頓,才道:“出門看看。”

謝仞遙聽他的話下床打開了門——門外什麽人都沒有,只放著一個食盒。

謝仞遙抱著食盒回來,打開一看,兩菜一湯。

他又爬回床上,敲了敲墻壁: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師兄樣貌太惹人,”顧淵峙的聲音傳來,“為了不引人矚目,接下來半個月都要委屈師兄不出屋了,我端飯送到師兄面前。”

謝仞遙指尖在墻壁上輕輕撓了撓,他有些不好意思讓比自己小的顧淵峙照顧,於是道:“我想到過這點,上船的時候帶了很多幹糧,夠吃半個月了。”

“幹糧太幹,你屋裏連水都沒有,”顧奴的聲音似乎近了近,帶了點不讓人討厭的笑意,“以後想要給師兄送飯的人肯定很多,就先讓我沾沾光了。”

他這話說得好聽,謝仞遙覺得一個顧淵峙在有些時候簡直比兩個王聞清捆起來都靠譜。但吃飯這事他本就考慮在內,此時顧淵峙不讓他出屋,另一間謝仞遙想幹的事就幹不成了。

“吃飯好說,不出門也好說,”謝仞遙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,他貼著墻壁,半晌後才開口,聲音低了許多,“可我要出去洗澡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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